胖卿/三郎家的小仙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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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道祖师 忘羡only

 

【魔道祖师/忘羡】红绳

*人物归墨香,ooc归我。

*11000+,不糖。半原著向,主蓝湛,发生在蓝忘机问灵十三载的故事,第十二年。

 *注意,不算是一篇正统的忘羡。

1.

  

  蓝氏仙府坐落于姑苏城外一座深山之中。

 

  水榭园林错落有致,常年有山岚笼罩于延绵的白墙黛瓦。清晨雾气弥漫,晨曦朦胧。

 

  卯时已至,随着悠扬钟声传来,无数橙光悄然亮起,破开雾气重重。少年们穿戴齐整,开始今日早读。

 

  今日早读的内容是《礼则篇》第七部分。句句皆有来历出处,生僻字奇多,佶屈聱牙,饶是日日诵读家规的蓝家子弟也不由放慢了语速,朗朗书声中偶有异声。

 

  借着诵读声一少年趁机扯了扯其旁好友,小声抱怨:“含光君真是越来越严了,哪有点读读错几个音,就整整延长晨读半个时辰?都快变成第二个蓝老头子了!”

 

  好友闻言不但不以对方所为的同仇敌忾,反而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晨读禁闲聊,含光君也是为了我们好。你怎么不说倒立也延长了两个时辰?还有你最近好像老是走神,小心被含光君加罚。赶紧好好读。”

 

  此蓝家子弟讨了个无趣,只得唉声叹气对着一行行枯燥无味的字继续跟读下去。读着读着,白纸黑字上一缕细如蛛丝的妖气往其面上一晃而过,少年心中一吓,揉了揉眼睛再看,却没了踪影。不由皱皱眉头嘀咕几声,环顾四周见众人皆捧书垂头丧气地诵读,方才压下疑虑继续跟读。不料须臾后却有一团乌黑浊气张牙舞爪地冲出书本直奔眼前,才十三四岁的少年吓得将书猛地往前一丢,边往后撤边闭着眼睛哇哇乱叫:“救命啊!书里有东西!”

 

   众人见状如蒙大赦,忙不迭放下书来,很快在少年周围围成了一个看热闹的人圈。毕竟这以前机灵得不得了的同窗最近天天都必会闹点幺蛾子,要麽是整理藏书时吓得从高处失足坠下,要麽是喂养含光君的白兔时心不在焉喂错了草料,还总拿一些奇奇怪怪的理由作借口,事发时却脸色糟糕不像是油嘴滑舌,但一查又查不出个所以然来。倒是乐得周围人托他的福,往往时辰不到就休息了。

 

  之前催促他认真读书的好友黑着脸忙扶着少年往后走,一只莹白如玉的手扶住了一人肩膀,紧随而来是一声冰若寒潭的喝令:“蓝景仪。”

 

  名为蓝景仪的少年浑身一僵,哭丧着脸赶紧报道:“是!含光君,这次我真不是大惊小怪,刚刚有一团黑气从《礼则篇》里钻了出来,我猝不及防就......就叫出了声。”语罢他自己也感觉像是狡辩,不禁惭愧地垂下头来,脸烧得一直延到脖子根。

  

  听到这番话,未待含光君开口,围观群众里便窸窸窣窣传来了笑声。

  含光君:“你把那本书拿来。”

  

  蓝景仪心有余悸地回头看了一眼被自己甩到地上的书本,刚迈了几步,却因坐了太久腿麻而一个踉跄险些倒地,众人又是一阵哄笑。其好友沉脸拉住他:“别动,我去拿。”语罢便取了书来交给含光君。

 

   青年脑后乌发皆整齐束起,只余鬓旁两撮发丝柔柔垂肩,目如点漆,却甚于最锋利的刀。然而鸦睫微微盖住了那抹不世出的锋利,却显得整个人越发如画中仙人般清绝。含光君——姑苏蓝家二公子蓝忘机,捏着这本被蓝景仪说是有黑气附体的书片刻,神色淡淡地将自己手中的《礼则篇》递给了少年,道:“拿这本,其余人继续晨读。”

 

  众人当即噤若寒蝉各归原位,重新拿起书绝望苦读起来。含光君真是太严厉了,若今日是泽芜君掌读,这时候就应该歇息了......

  

 

 

   晨读结束后,众人皆散去就餐休息,开始一天学习生活。蓝忘机微整所束云纹抹额,走过兰草葳蕤的青石小路,隐隐飘来先生授课声的兰室,绕做工精美而充满年代意味的花窗,云滚金边的白靴与空心的梨花木敲出空灵回响,如同靴子主人的双眸一般淡泊悠远,无喜无悲。

 

静室一里外本是一间供读的兰室,几年前已被蓝忘机改成了兔园。原先铺着一层不足厘米的茸茸青草,如今已长到脚踝高度。皎皎白兔在草丛中或躺或奔或睡或啃,像是感知到什麽似的,蹦蹦跳跳地将归来的蓝忘机围在白色绒球中。有用长耳兔蹭裤脚的,有踩着同伴的身子向上凑的,更有将暖呼呼的白肚皮贴在脚背上坚挺一动不动的,被压在下面的兔子艰难地“噫”着抗议,被一只素手轻轻捧起来落在肩膀上,软绵绵的绒毛搔过侧耳,引着初升旭日将第一抹熹光渲染于青年上,点亮他淡漠到不近人情的脸庞。

 

 

……

 

静室坐定,调息修炼。

 

  待将体内灵气轮转周身数百余次,蓝忘机吐出一口浊气睁开双眼,目光自然而然投向窗外,明月已然高悬,灯火已熄,想必已过亥时。他习以为常地起身,拿起靠在床旁避尘,去食堂简单就了顿清汤淡饭。而后返回拿琴,催动内力轻车熟路地飘上房顶,于被风雨侵蚀得光滑晶亮的琉璃瓦片间盘膝而坐,对月抚琴,与灵而歌。

  夜间雾气蒙蒙,被月光破开,将仙府亭台水榭勾上薄亮光辉。黑魆魆中有如豆荧光潮水般朝抚琴者聚拢,如梦似幻。

  

 琴声铮铮,一曲问灵潺潺如水中月,又轻灵似天上尘。

  

  

  三声琴音翻来覆去,在空中震颤不休。

  

  “见婴否。”

 

   山风澎湃,树叶婆娑。

  

 青年一袭白衣在夜空猎猎飞扬,月凉如水,浸透了谁人手旁的酒酿。

 

    

 

 

 回到静室,蓝忘机解了抹额与外袍,整齐叠在床头,期间瞟过放在琴桌上的那本《礼则篇》,不禁蹙了蹙眉。他尝注入灵力试探,却未想一出手便如断了线的风筝般失去了感应。若加大灵力,纸张脆弱,恐怕就会被弄碎。他将书翻了一遍,端正宋体抄录下生涩偏僻的文字,并无什么缺字少页或是多页或字的问题。子时将至,不知为何困意席卷得比平日都快,蓝忘机暗忖明日去趟藏书阁寻是否有古籍记录,便先将书放在一旁,褪衣就寝。

  

 兴许是今日稍显奇怪的疲乏,往日难以入睡的大脑很快昏昏沉沉起来,就着满室檀香冷冷,更是罕见地入了场梦。

  

 波光粼粼却深不见底的水潭。倒影出垂挂着的或长或短的墨绿藤蔓。燃烧着跳跃着发出簌簌声响的火苗。被扔在火苗旁沾满血迹的肮脏衣带。倒映在洞壁上放大的一双人影。

  

 披散的如瀑墨发。削瘦而不癯弱的肩膀。光裸的满是伤口的身躯。一张烧得呈现病态红的脸,双眸紧闭嘴唇干裂。

 那人如扇睫毛轻颤,小幅度眨了眨,终是露出了那双举世无双的眼。

  

    “蓝湛,你这是......哭了吗?”  

 

    “.......!”

 

     蓝忘机猛地一睁眼,只觉满面是汗,急促呼吸数次,紊乱的心跳才缓缓平静下来。他下意识看了眼窗外,天色大亮。空中飘舞的尘埃因晨光而纤毫毕现,床榻上的人也被笼罩了一层薄薄日光。蓝忘机颔首,却无意对上了一双朦胧着水光的眼眸。

 

     

 

   他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平静无波的面容头一回出现了震惊、慌乱、怀疑、无措等复杂意味。像是过了一个世纪久般,问灵第十二年的青年小心翼翼地开了口,朝着抱着其腰蹭了蹭昏昏欲睡的如画少年,音线不可自抑地颤抖。

 

     “......魏婴。”

 

     几乎是一句喟叹了。少年的脸抵在他的胸前,阳光半透过他的身躯,更整个灵体显得熠熠生辉。少年发丝散乱,大多头发却又被一根红绳合为一束高高扎着。他像是刚刚睡醒的样子,凤眼微挑,鸦睫轻眨,一滴将醒未醒的眼泪便噙在眼角将掉不掉。唇形美好而湿润,时不时露出一点令人遐想的粉舌尖尖。

 

     “…嗯。”

 

     少年像是听见了自己的名字,纵使仍与周公依依不舍,也还是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而圈着蓝忘机的手似乎更紧了些。  

蓝忘机的目光刀子般在人脸上刮来刮去,沿着半透明的脸颊,脖颈,突起的锁骨向下,延伸到单衣中去。灵体的一只手环着蓝忘机的腰,另一只则枕在下巴下,隔衣抵着他的胸膛。

 

    沉默半响,蓝忘机指尖微微发抖,试探着握住了人环在腰后的柔软手背。

 

    有触感。

 

    蓝忘机感觉心脏几近鼓噪,嘴唇翁动须臾,又是一句轻唤。

 

    

 

  “魏婴。”

 

  像是一句远古的神秘咒语。

 

    少年的眉毛大弧度地皱了一皱,呓语道:“别喊我,让我再睡会儿.......嗯??”话尾蓦然挑了个弯,少年似睁非睁的眼睛猛地瞪大,下意识膝盖用力试图支起上半身,却是被蓝忘机护住一时未挣开,在晨光下折出一条紧绷的弧线。他与蓝忘机面面相觑,一句话脱口而出:“你谁??”

 

  

 

  闷头一棒,将蓝忘机原本欢喜的心情打了个清醒。他不动声色地将手缩了回来。

 

  

 

  少年突然意识到两人之间暧昧的距离,如梦初醒般手忙脚乱地就要从人身上爬起来,结果瞥到一个烙痕在微微散乱的领口间忽隐忽现,与这人白玉般的皮肤形成鲜明对比,不由怔忪一瞬。加之刚刚醒来手脚一软,下颌便猝不及防给磕在人胳膊上,两人俱是一声闷哼。少年回过神来也顾不上疼,他敏捷地翻下床,一脸警惕地看着蓝忘机,微弓着腰,像只年轻的猎豹。

 

  “这里是哪里?”

 

蓝忘机一时只觉有些好笑,又有些荒唐,又掺混了些不为人知的酸痛在胸膛里震颤。最初的欣喜与难过很快过去,他的神色也沉了下来。

 

“你又是谁,为何闯进云深不知处。”

 

 

魏无羡已经死了。

十二年前,夷陵乱葬岗,他的挚友亲手带领百家围剿,整座山火光冲天,生灵涂炭。

除了树洞里的那个昏迷的小孩,以及缠在树枝上避过一劫的红绳,桀骜地飘扬着,随着黑烟飞灰,挣扎着,似乎要随那个被挫骨扬灰的人一道随风消逝。

 

 

“啊……?”

不料这顶着张夷陵老祖魏无羡少时十成相似的脸的少年一愣,错愕道。

 

“等等等等,这里是云深不知处??”

“我不是在莲花坞睡觉吗,怎麽一睁眼就到这个鬼地方来了??”

 

  

 

十分尴尬地摸了摸发痛的下颌,少年拍了拍幻化出来的一身紫袍上并不存在的灰,与蓝忘机铺毡对坐,左顾右盼很是别扭。

……怪不得他脱口而出“鬼地方”来形容云深不知处,毕竟这蓝家仙府实在是…太有名了。他胡乱推测着眼前这人的身份,又想自己保不准还在梦中,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话合宜,不由得抓耳挠腮,郁闷得很。

 

  

 

  蓝忘机披了外衫,隔着一张琴桌开始端详少年的脸庞。这个魏婴看起来未及弱冠,又根据之前他失口而出的惊讶,怕是正处在未至姑苏的时候。少年身着的淡紫外衫上绣着几朵九瓣莲,草绿色绣线构成荷叶,构成了夏日的荷塘一隅。九瓣莲,正是云梦江家的家纹。蓝忘机心下一片了然,而面上不露,只安静地注视这欲言又止的少年,率先打破了沉寂。

 

  

 

  “你若有问题想问,我若知道定全盘告诉。”

 

  

 

  少年双眼一亮,道:“现在我是在梦里吗?”

 

  “.......”

 

  “我看话本说入梦遇美人,不能率先开口,不然梦会醒。”他补充道,“刚刚是不是你先喊了我名字?我应该不算先说话吧。”

 

  蓝忘机直接忽略掉他的奇谈怪论,道:“不是做梦。”顿了顿,“你若不信,适当疼痛或能证明。”

 

  

 

  “……”不用他提醒,刚才磕到的下巴就足够证明了。少年道:“你是谁?”

 

  蓝忘机道:“蓝忘机。”

 

  一没留神没轻没重地摁到了下巴上刚刚嗑到的地方,少年夸张地嘶了口气,错愕道:“你就是那个姑苏蓝氏的蓝二公子蓝忘机??我在云梦听你的事耳朵都快长茧了。可你不是该和我一样年纪吗,为何.......”他平视只能看见人胸前的家纹。

 

  蓝忘机道:“......已经过去十多年了。”

 

  少年道:“什么?……那你如何知道我叫魏婴?”

 

  蓝忘机斟酌道:“……我认识未来的你。”

 

  “那我是什么情况,我穿越了?还是被献舍了?”少年看了看自己没有纹路的手心,“我这是......灵体?”

 

  蓝忘机道:“我可以触碰到你,恐怕不是一般灵体。我也不甚清楚这类情况,但你我可去找兄长询问。”

 

  少年耸了耸肩,道:“好吧。毕竟我不太清楚发生了什麽,就只好跟着你走啦。但我也知道我应不是平白无故出现在这里,是不是你把我招过来的?”

 

  蓝忘机蓦地顿了一下。

 

  

 

  少年挑眉道:“怎麽不说话了?那就是默认了?你为什麽要把我唤过来?我是不是在未来欠你债还是救过你之类的?”

 

  蓝忘机迟疑道:"...并无,谅我先去穿戴。”

 

     蓝忘机起身取来放于枕畔的抹额,将其戴上。适才一系列事情彻底打乱他的往日计划,连抹额也忘了戴,也难怪魏无羡刚才会认不出来他是蓝家人。穿好繁复的蓝家校服,蓝忘机从屏风后绕过来,就看见魏无羡捧着自己放在角落处的香炉一阵研究,还凑着深深吸了一口。

 

     蓝忘机:“.......”

 

     魏无羡有所感悟般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珠子顿时挪不开了。蓝二公子本就排于世家公子榜第二,一张如画眉眼配了蓝家本就雅正的衣裳,比之前身着单衣头发披散的模样少了几分魅惑,多了几分不食烟火的脱尘。嘴上便止不住刹,一句对仙子常用的嬉笑话让他自己也心中一跳:“人说相由心生,我原来不信,现在倒觉得蓝二公子还真如传言所闻般芝兰玉树、冰清玉洁了。”

 

  

 

  蓝忘机动作顿时一僵,整了整面容道:“你亦是。”

 

  魏无羡:“.......”不是说蓝家公子是块木头般正经严肃的小古板吗,怎麽感觉自己被莫名奇妙戳了苏点似的??

 

  

 

  2.

 

    两人便去找蓝家家主蓝曦臣,途中遇见诸多蓝家门生,见两人皆是规规矩矩作揖行晚辈礼,魏无羡稀奇地拿手在人眼前晃了晃,对方毫无所动;试图碰一碰肩膀,结果直接穿过。因而两人得出“魏无羡除蓝忘机外他人皆不可见不可触”的结论。虽然感觉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也都被两人不约而同地将怪异感强压下来了。这可便宜了魏无羡,一路上他上蹿下跳,不靠御剑不靠灵力轻轻松松到处乱飞,这儿看看那儿瞧瞧,摘花扯草嘻嘻笑笑的。蓝忘机目不斜视地向门生们一一颔首回礼,却也没忍住拿余光瞟了瞟那抹飘逸的身影。

 

  而到了家主所住地,被告知蓝曦臣已于今早赴金鳞台参加清谈会了,只好暂且作罢。蓝忘机拿着那本昨日收来的书犹豫一阵,提笔写了信笺简要提了一下魏婴之事,将书一并放在蓝曦臣书房里。

 

 

 

 

 

    蓝曦臣的书房除蓝忘机外未经允许他人不得入内,待蓝忘机出来,魏无羡站在一片兰花旁,正无聊地扯了兰草在嘴里嚼着。他两手垫在脑后,目光散漫地到处乱晃,半张脸隐在阴影里,看见蓝忘机才翘起嘴角冲他一笑,道:“咳,那现在我们去哪儿?”

 

    蓝忘机道:“藏书阁。”

 

  

 

  魏无羡道:“去藏书阁干什么?”他本就生性跳脱、适应环境能力强,刚开始的惊讶、孤身来到陌生地方的警惕与不适应而致的拘谨(至少他认为)很快便消失了,也是仗着是灵体他人不能对自己怎麽样的缘故,便就恢复了自己吊儿郎当插科打诨的原形。魏无羡神秘地冲蓝忘机招了招手,待人走进后变戏法似的将一朵怒放的玉兰花插在蓝忘机的鬓边,笑得前仰后合。

 

  蓝忘机:“.......”

 

  或是刻进了骨血的记忆作祟,他忍不住轻轻叱道:“无聊。”

 

  原本捧腹大笑的魏无羡听了这句话笑声戛然而止,他瞅着蓝忘机呆愣片刻,抓住他的手腕急切道:“我是不是认识你?”

 

  轮到蓝忘机愣了一下,他还没开口就被魏无羡截住。“我总觉得这一幕怎麽有点熟悉。十四五岁世家子弟基本都要来姑苏求学,你说你认识十年后的我,那我也是不是也来了?我是不是对你做过这种事情?”

 

  

 

  蓝忘机如鲠在喉,望着少年迫切的眼神,他僵硬地抽回手腕,道:“是。”

 

  魏无羡自言自语道:“那难怪了。咱俩交情应该蛮好的吧。”要不然怎麽会刚刚嘴里说着无聊,眼神却截然相反。

 

  蓝忘机听了他这话眉角抽搐了一下,不置与否。

 

  

 

  

 

      又是一面青席,一张木案。两盏烛台,两个人。

 

  一端仍是正襟危坐,潜心查读。另一端则撑着下颌,瞅着外面。

 

  微妙的静谧气氛。

 

    

 

  魏无羡瞅了会儿窗外开得正盛的玉兰花,大朵大朵的白色花骨朵错落在枝桠间,若有若无的清香随风飘进来在鼻尖徘徊,让人头脑一清。看着看着,目光就渐渐转移到了对面这个人身上。傅粉何郎,青年颔首蹙眉思考的模样竟比满窗望春更让人挪不开眼。

 

  

 

一个念头莫名奇妙就浮现在魏无羡心中:好像很久以前,这人就应该在这里了。

他枕在臂弯里,歪着头半晌,道:

 

“这地方就是给你们蓝家人查书的吗?”

蓝忘机回过神来,道:“不尽然。”

魏无羡道:“不尽然?那还有什麽用处?”他笑起来,“这地方无聊死了,换我呆在这,最多坚持一分钟。”

 

蓝忘机看着他,一双浅色眼眸变得柔和下来,仿佛透过了他,追溯到某段时光。

 

  突然有股不知名的焦躁攥住了心脏,魏无羡蓦地站起身来:“我去看看书。”

 

  蓝忘机不动声色地收回了目光,道:“莫翻第一排书即可。”

 

  魏无羡疑惑道:“为何?”

 

  蓝忘机道:“......封了些不宜外人所观的书。“

 

  魏无羡被他一句“外人”刺得有点不舒服,也就忽视掉了对方眼底一晃而过的不自然。“好吧,我不看。”

 

  

 

  嘴上说着不看,行动上却控制不住地往第一排书架走去。魏无羡先是绕过第一排,在后面随意翻看了几本,全是些枯燥无味的文字,不仅晦涩难懂,还有缺页残页。他蹑手蹑脚地看了眼无动于衷的蓝忘机,便小心翼翼摸到第一排,随意抽了本躲在第二排翻开。嚯,一翻开就是一句少女的哀怨之语映入眼帘,魏无羡吓得咂舌,这不是篇民间话本吗,难怪这蓝二公子说“不宜外人所观”,换了谁发现以刻板出名的姑苏蓝氏的得意门生蓝二公子竟然看些“三教九流”看的“禁书”,都得大吃一惊,对蓝家印象大大改观。

 

  

 

  他边看边笑,觉得有着反差的蓝忘机也挺真实的,像是天上仙也食人间烟火一样。

 

  津津有味读完一本,魏无羡大摇大摆地再抽了一本翻开,看见内容后顿时爆发出一串笑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蓝忘机被突如其来的笑声惊动,抬首朝发声地望去,脸色一变。

 

       魏无羡拿着书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猝不及防就被人夺了书,瞥见对方神色不由笑得更加欢畅:“哈哈哈哈哈哈没想到啊含光君,你竟然还收藏有小黄本呢?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蓝忘机自问年少时也是与魏无羡斗智斗勇被气了百八十回,脸皮早不至于薄到当初这人一句话就庞然大怒的地步了,却仍是被笑声激得一噎,道:“你答应过我不翻第一排。”

 

       魏无羡捧腹道:“可我以为第一排是什麽蓝家孤本秘本呀,反正我也看不懂,就随便拿来翻翻,谁知道竟然是小黄本。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蓝忘机解释道:“…第一排确实如你所说,且有些封有鬼物的宝器,我原是怕你不小心被伤才如此。此书并不是我的。”

 

      也的确不是他的,这几本书大都是十二年前来求学的世家子弟们被收缴起来的,至于为甚麽是十二年前,蓝忘机也说不清楚自己是什麽心情留下了这几本书,但是他记得自己明明放在静室地板的小隔间,为何出现在了藏书阁?

 

       魏无羡抽出刚刚那话本来,冲人晃了晃:“那这个呢?也不是你的吗,含光君?”

 

       蓝忘机见他一脸戏谑,已知自己刚刚那番话他一个字也没信,不由心中叹气,硬着头皮道:“不是。”

 

       魏无羡故作惊讶道:“噢,那原来就是有别人潜入藏书阁,偷偷把这话本和你手上的那本小黄书放在这里的啦?哪个这般大胆,敢在这里放禁书?啧啧啧。”

 

       蓝忘机忍了忍,实在是忍不下去,道:“藏书阁历来守备森严,除数年前你来此受罚之外再无他家子弟进入过。”

 

       魏无羡敏感地捕捉到他话里透露的信息,好奇道:“你说什麽?我来过?”他转了转眼珠,打了个响指。“你的意思是这书是我放的?嗯……确实像是我能干出来的事情。”暗自悄悄松了口气,不知是为没有玷污蓝忘机的模范好学生形象而庆幸,还是为这人的确骨子里是个没有反差的小古板而遗憾。

 

       蓝忘机见人笑意吟吟,鬼使神差地催了灵力将手里的书撕了个粉碎,纸屑漫天飞扬。

 

       魏无羡被撒了满头纸屑,张嘴就想说“含光君你怎麽把这麽具有研究价值的书给撕了真是暴殄天物这就算了也不远点撕”,而被他一声怒喝给吓得憋了回去。

 

       蓝忘机喝道:“魏无羡!”

 

       魏无羡一头雾水应道:“啊?我在。”

 

      蓝忘机道:“你是个什么人!”

 

      魏无羡莫名其妙道:“.......?我还能是个什么人?男人!”

 

 

 

      藏书阁内,漫天纸屑中,一坐一站的两个人皆是一愣。

 

   魏无羡一愣是因为他觉得此番场景似曾相识,而又不尽然。

 

                

 

  他嘴角的笑意犹存,抬手下意识出鞘一寸的佩剑,上挑的眼梢,飞扬的眉角,纸屑或落于发间,或伏于肩上,仿佛连呼吸都在这一刻静止。

 

  

 

 

 

 

 

 “魏婴——!”

 

  “在!我在!...仪态!注意仪态!我今天也是带了剑的,你家藏书阁还要不要啦!”

 

  “你是个什麽人!”

 

  “我还能是个什麽人。男人!”

 

  “不知羞耻!”

 

  “这事也要羞一羞?你别告诉我你从来没看过这种东西。我不信。”

 

 

 

 

 

 

  一种从未尝过的酸楚盘旋在背窗而站的青年心头,水中望月的惶恐被其咬牙生生抑下,蓝忘机几乎控制不住几近崩溃的面部表情,拂袖转身深深吸了一口气。

 

  当年的藏书阁被烧了个干净,重建了模子,摆上了书籍;

  当年的玉兰花尽数枯萎,重新移栽了两株;

  当年的人已飞灰烟灭,却再也不能重来。

 

  

 

 

  魏无羡坐在纸屑中恍惚了好一会儿,缩紧眉头便起来便拍衣服,疑惑道:“喂,含光君......”

 

 

 

  话未毕,避尘剑芒已至。魏无羡措手不及,只得微昂着头连忙退避,被面如寒霜的蓝忘机一步步逼至墙角。

 

  青年眼里冷若冰霜的寒意激得魏无羡一个哆嗦,他微怒道:“蓝湛,你疯了是吗!不就是看了你一本书,你还要杀人灭口不成!”

 

 

 

  蓝忘机居高临下,薄唇微张,只一句话,魏无羡浑身血液都在一瞬间凝固:

 

 

 

  “你不是魏婴。”

 

 

 

  魏无羡闻言面色一凝,下一刻又化为了嬉笑神态,道:“何出此言?我为何就不是魏无羡了?蓝湛,你别忘了,是你把我唤回来的!”最后一句他几乎是一字一句从牙关迸出来的,眉眼不觉带上了一丝狠意。

 

 

 

  蓝忘机哽了哽,纤长的睫毛颤了颤,终是铿锵出声:

 

 

 

  “我根本没有唤回他。”

 

 

 

  十二年,四千多个日日夜夜,从不间断的月下问灵,一腔热血早已化为平静。

 

  那些山魂野魄的回答,他早已烂熟于心。

 

  “否。”

 

  从未更改。

 

 

 

 何况若真是那个当初与自己分道扬镳的少年,定也是不愿轻易回应罢。固守着各自的道路与原则拔刀相向,刀光剑影,若能就此结束,于他可能也算是件快事。

 

 

 

  细细想来,“魏无羡”的身份败露从一开始就能窥得细微末节。

 

  对云梦的轻描淡写,对青梅竹马的师弟师姐的只字不提不问。

 

  对陌生环境陌生男子前轻易放下的戒备。道是只有十四五岁的记忆,却能喊出“含光君”这个蓝忘机十二年间逢乱必出所得之雅号。

 

  与记忆中分毫不差的话语,明明他人不可视却立在蓝曦臣书房外的等待,那枝只有藏书阁附近才有种植的玉兰花……无数线索串联起来,指向一个结论。

 

 

 

  “魅妖。”

 

 

 

  还不是一般的魅妖。

 

  魅妖中修为高者,不仅能化作宿主心中之人蛊惑人心,且能以窥探梦境,自内而外与宿主所想之人达成一致,待其心神大乱之际一举占领其躯壳,吸干血肉灵魂,提升修为。尤其是高阶修士的灵力纯净充沛,且有金丹,若是能得一颗,便能大大有所增进。

 

 

 

  魅妖一旦选择一位宿主,便不可离其过远,否则修为受损,阶级越高者损失越大,每一次猎取都是孤注一掷,且不能进贴防鬼符或佛气过盛之地,诸多限制,因而能练到高阶的寥寥无几。

 

  能缠上蓝忘机的,必定不是低阶魅妖;可高阶魅妖行事定是滴水不漏,怎可能短短两天便暴露如此多不妥而被轻易识破?

 

  而且……他的一蹙一笑,他的每个细小的动作,都和那人相似到骇人的地步。

 

  蓝忘机死死看着这张相思刻骨的脸,无数推断度量涌入脑海。一时心乱如麻,拿着避尘的手微颤,竟无法下手。“魏无羡”眨了眨眼,像是对他这番陈述有些忍俊不禁,蓦然化为一团黑雾自避尘剑下钻了出去,绕到青年背后,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抚上玉颈。

 

  “好哥哥,你就这般猜忌我?”

 

   避尘辟邪,魅妖也算是邪灵,可“魏无羡”竟丝毫不受影响!

 

蓝忘机猛一转身,灵力灌入剑中,顿时发出泠泠之音。

 

“魏无羡”见计已识破,只轻笑着退向空中,托着下颌冲人挑眉一笑,层层黑雾缠身,幻化出一身黑色衣袍,红色的发带飞扬,腰悬一节墨黑笛子,末端系着血红的穗。

 

正正是魏无羡被世所称夷陵老祖时的一派打扮!

 

蓝忘机瞳孔剧缩。

 

“魏无羡”冲人勾了勾手指,破窗而出。

 

蓝忘机紧跟其后,刚一出了藏书阁,避尘于空中划出一条凌厉弧线,毫不留情朝其劈头砍下。剑尖一触目标,“魏无羡”便化作了雾气,剑光迸发却扑了个空。剑罡护体,蓝忘机眉宇紧蹙,手指在剑面拂过,锁定面前这股黑气,合目凝神感应。

 

“嘻,含光君,为何不用你那张大名鼎鼎的‘忘机’琴?”

 

那张每根琴弦削铁如泥,铮铮琴音可令百鬼痛苦哭嚎的宝器。

 

蓝忘机紧闭双眼,咬牙不语。

 

他那日夜问灵,终无回应的相思意,是错付了。

 

 

 

 

 

剔透似琉璃的双眼猛地一睁,话音未落避尘剑至,冰蓝剑光破开重重黑雾直取核心一点!

 

黑雾中霎时传来一声毛骨悚然的惨叫,忙聚拢化为玄衣青年模样捂着胸口猛咳,乌血自其捂在胸前五指缝间溢出来。他眉间一股阴气,面如白纸,眼白全是血丝,黑如玛瑙的双眼沾了血色狠瞪过来,嘴唇苍白沾着些血迹,周身黑气升腾,竟是与誓师大会时暴走前的魏无羡一般无二。

 

 

 

蓝忘机心神俱震,失态喝道:“魏婴!”

 

 

 

  “魏无羡”冷笑一声,连嗓音都是惟妙惟肖的嘶哑粗粝:“怎麽,你心疼了?下不了手了?蓝湛,你可是因谁坠入了红尘!”

 

 

 

  字字如惊雷在耳旁炸响,蓝忘机心知已中蛊惑,下意识封耳闭眼,竭力抵御,却仍无法阻止强行抑在心底的酸楚不甘破笼而出,握住避尘的手骨节用力到泛白,佩剑像是感应到主人的紊乱心境,发出嗡嗡轻鸣。

 

 

 

  两人遥遥对峙,剑拔弩张的气势却被一声急喝打破:

 

  “忘机!”

 

 

 

  蓝忘机往下方望去,果不其然是刚从清谈会赶回的蓝曦臣。

 

 

 

  “魏无羡”见了来人神色一紧,竟是又变化为一阵黑烟冲蓝忘机心口奔来,蓝忘机挥剑抵挡,却徒劳无功,眼睁睁看着其钻入了体内。

 

 

 

  而这时蓝曦臣才御剑赶来,一把抓住怔忪的蓝忘机,急道:“忘机,我见你一人在藏书阁上空挥剑,你可有事?”他看见家弟这般神态还是在幼年时期母亲与两人分别之时,加之刚才门生言含光君在空中胡乱挥剑的失态之举,不由担忧至极。

 

青年面色在他人看仍是淡然,蓝曦臣却心惊。他看见蓝忘机罕见地,露出了一丝恐惧。   

 

  “兄长...你可有看忘机放于你书房的信?”

 

 

3.

 

寒室内,灯光朦胧下,两人容貌神态犹如照镜,皆是凝重。

 

 

 

  蓝曦臣细细将信看完,道:“忘机意思是说……魏公子复活了?”

 

  蓝忘机眉宇紧皱,道:“本以为如此,但我根本没有召回他。”

 

  蓝曦臣疑道:“这是何意?”

 

  蓝忘机道:“此物昨日蓦然出现在静室,疑是问灵所招邪灵,或是魅妖。”

 

  蓝曦臣愣道:“魅妖?云深不知处戒备森严且有结界守护,怎会有妖物进入?”

 

 

 

  蓝忘机简单讲了一下来龙去脉便不再言语,他目光平静,藏在袖袍里的五指却深深扣在了手心嫩肉里。蓝曦臣见他失魂落魄的模样不由心中发紧,又忧又急,只得微微叹气:“那忘机可知此物现在在何处?”

 

  

 

  蓝忘机半晌才道:“……我与他打斗一场,他钻进我身体里了。”

 

  蓝曦臣平素温柔和煦的脸色此刻却难看至极,道:“什麽?!你可有不适之处?!”

 

  蓝忘机摇头:“并无。”蓝忘机说并无,那便是证明他已凝神内视,将整俱身体从上到下,每条经脉乃至金丹、识海也全部彻彻底底检查了一遍,并无踪迹。

 

  蓝曦臣勉强控制自己不过于失态,到底还是不放心地亲自握住家弟的手,将其检查了一遍才放下心来,又蹙眉道:“这便奇怪了。若是高阶魅妖,论你我修为,竟连一丝痕迹也捕捉不到。”

 

  

 

 

 

  夜色已深,加之目前也无甚办法,蓝氏两兄弟再谈了一会,蓝曦臣作为家主仍有大量事务需要处理,叮嘱蓝忘机注意异样及自己会去查一下此类状况后,只得先作别。

 

  蓝忘机回到静室,“魏婴”坐过的垫子仍放在原处,连凹陷的痕迹也未改变半分。

 

  充满真实。

 

  蓝忘机的目光在上面停留了一秒,突然觉得不对劲。

 

  既然是灵体,为何垫子上会有坐过的痕迹?

 

  因为他是魅妖?

 

 

 

  “忘机,我见你一人在藏书阁上空挥剑,你可有事?”

 

 

 

  既然是魅妖,为何在打斗时,甚至是被自己以辟邪避尘刺中胸口造成重伤,却仍能在修为不亚于自己的蓝氏家主前隐藏身形,且能“钻”入自己体内追询不到一丝踪迹?

 

 

 

  抓住垫子的手微微发颤,蓝忘机默默合上双目。

 

每条经脉,金丹、识海。

除了这些地方,还有哪里没有探视?

 

 

 

他缓缓地,伸出右手,颤抖着抚在了某处。

——他的心。

 

深吸口气,他将神识灌入肋骨下那颗摇摇欲坠的心血,便闻一句阴冷的呢喃在耳畔炸响。

 

  “嘻,含光君,怎麽半跪在地上?你今天把我伤得好深呀,可疼死我了。”

 

  他猛一睁眼,避尘出鞘,冰蓝光华霎时迸发。而在冰莹剑尖前的青年蹲在琴桌上,一手随意撑在不住嗡动的七弦古琴上,一手托着下巴,苍白的脸庞上扬起一个诡谲的笑容,墨色的胸襟已隐隐渗出大片血色。

 

  “魏无羡”像是毫不受影响似的,任由避尘剑至,不躲不闪,任由剑面凌厉划过其腰,只化了黑雾又重新聚拢,游刃有余,无疑白日被击中的那一幕是场彻头彻尾的装模作样。

 

 

 

 

 

额戴抹额的青年胸膛剧烈振动几次,握着银制剑柄的指节用力到发白。剑尖对准面前的这张脸,一颗不知所措的心不知反反复复被撕裂拼合多少回。

  有个答案渐渐成型,几乎将他压得喘不过气来。

 

 

  “你究竟意欲为何。”

 

 

 

  “我?我意欲为何?”青年大笑几声,五指如钩,黑气聚集,手臂瞬息之间完成往后一伸,往前一甩的动作,一团黑气在空中猛然炸裂。

 

灵力暴击!

 

  

 

蓝忘机在青年做动作时便已下意识收剑抵挡冲击,蓦然意识到不对劲!

 

 妖怎麽会用灵力暴击?

 

 

琴被对方压制着无法引来,手执避尘与对方对招拆招数次,蓝忘机心中疑虑越来越重,不由在震退对方的间隙喝问:“你是灵是妖!”

 

青年桀桀冷笑,道:“我们现在不就是在你的心里吗?你问问它,我到底是谁?我不就是魏婴吗,二哥哥?”

 

 

蓝忘机僵在原地。整座静室渐渐坍塌,变成黑色的碎片,他站在这一方天地中,在他自己的心中,变成了沧海一粟。

他顿时了然。

            

原来如此。

 

 

剑势顿收,蓝忘机在对方惊愕的目光下毫不犹豫地向自己的腰侧避开要害猛地一插。腰间传来一阵剧痛,他猛咳几声,站稳抬眸,却见原本得意扬扬放肆大笑的青年神色一僵,手不自觉往腰间一抚,眉头狠狠一皱。

 

 

所以为甚麽会突然梦见魏婴,魏婴就真的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所以为甚麽魏婴会身着云梦江氏的家服却未曾提起一句。

 

所以为甚麽魏婴对陌生环境陌生男子前轻易放下戒备。

 

所以为甚麽魏婴道是只有十四五岁的记忆,却能喊出“含光君”这个蓝忘机十二年间逢乱必出所得之雅号。

 

所以为甚麽魏婴有与记忆中分毫不差的话语。

 

所以为甚麽魏婴会在藏书阁发现本该藏于静室的话本。

 

所以为甚麽魏婴会站在兄长的书房外等候而不进去。

 

所以为甚麽魏婴手里会拿有那枝只有藏书阁附近才有种植的玉兰花。

 

 

 

——因为,全部都是蓝忘机心里想要魏无羡会做的。

 

 

 

他想魏婴也许累了,躲了十二年不想再躲了,可又不知去哪。想起生前好像有个交往不深的蓝家二公子好像说过“跟我回姑苏”,不妨就去那里小住。

 

他想魏婴小住姑苏,一定要住最好的地方。最好的地方,当然是蓝家仙府。魏婴这么疲惫,肯定想先好好睡一觉,然后生龙活虎地嬉笑打闹,插科打诨,再去一次藏书阁闻一次玉兰花的香味,翻一翻当初落在云深不知处被他尽数收集起来的话本,看看当初送给他的兔子,捧腹指着自己说:“哈哈哈哈哈蓝湛,偷偷养了这麽多,还说不喜欢兔子?”

 

他想魏婴看见埋在兔子堆的蓝思追,惊讶地摸摸他的小脑袋,说“都这麽大了,含光君将他教得真好,真乖”,然后笑起来。

 

眉眼弯弯,唇角弯弯,粲然一如当年。

 

 

 

问灵数载,蔓生心魔;心魔缠身,凝形成鬼。

 

 

怎么不是经年痴心妄想,一朝走火入魔。*

 

 

 

 

蓝忘机手握避尘,往腰腹又是一剑。

 

他不去看对面青年越发痛苦扭曲的神情,不去感受灵魂深处传来的撕扯般的疼痛。他近乎残忍地折磨着自己。

 

因为他看见,荒凉的山岗灰烟漫天,苍老焦黑的树杈,缠着一段血红的发带。

它桀骜地随风挣扎着,挣扎着。

 

Fin.


*:取自priest《杀破狼》

文中蓝家仙府的描写有参考原文,特此标注。


接下来是废话。

嗨,你好,我是唐卿卿。

这是我去年的一篇断断续续写的文章......。今天得了空把它改了一些合成一篇,本来考虑过要不要改成甜的,让魏婴亲一下蓝湛再消失啥的,但是最后还是决定尊重最初的大纲。

原标题是《画鬼》,我改了。

只是会想,没有魏婴在的那段时日,蓝忘机是怎样度过的呢?

感谢你能看到这里。...其实我还是不满意,文笔拙劣,时间仓促,请不要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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